新巧美情颂冰魂——京剧《冰道》观后

在北京冬奥会成功举办一周年之际，由费守疆、费冽编剧，陈健骊导演，黑龙江京剧院创排的以冰雪运动为题材的大型现代京剧《冰道》日前在国家大剧院上演。本人应邀观看了演出，感动之余，有很多话想说。

　　《冰道》以国粹艺术京剧为载体，以冰雪运动为题材，透过中国速滑运动教练员、运动员的故事，向世人重现了宝贵的冬奥精神。该剧作为目前唯一一部以表现速滑运动员成长历程的京剧艺术作品，向北京冬奥会成功举办一周年献礼，其本身就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看戏之前，听说是以京剧表现冬奥速滑运动的作品，我就在想该是一种怎样的艺术形式呈现呢？短道速滑作为竞速体育项目，在舞台上表现难度肯定很大。短道速滑拼的是速度，而戏曲舞台就那么大，从上台口到下台口，以运动员的速度，“嗖”的一下人影就不见了，让观众看什么？还有，京剧演员能穿冰刀表演吗？显然不能。这对于艺术创作来说本身就是挑战。

　　然而一进剧场，我便被敞开的舞台场景吸引了。起伏的山峦、参差的台阶、陡峭的冰道，加上醒目的《冰道》剧名，特别是书法体独有“走之”的“道”字，与赛道浑然一体、动感十足，俨然一派冰雪世界。这令我顿时忆起1998年应邀为黑龙江电视台春节晚会《冰雪歌魂》撰稿、顶风冒雪踏勘松花江沿岸景物和参观冰雕大展的感觉，亲切感、代入感油然而生。

　　随着剧中主人公——世界冠军白雪应启蒙教练江国华之约回家乡的业余体校任教，恩师突然遭遇车祸殉职，并被年轻运动员谷腊月不解和怨恨开始，历经起伏曲折，直至全剧结尾。我对整出戏的突出感受是四个字：“新”“巧”“美”“情”。

　　先说“新”。一是新在为国内第一次用京剧方式表现冬奥会短道速滑题材，是创新之举；二是新在对从速滑教练员白雪、运动员谷腊月、老教练夫人沈静到志愿者赵春河等体育工作者崭新形象的塑造；三是新在舞台景观的全新构建。在冰雪山峦大背景的衬托下，舞台顶部可以上下起落的巨大双环和多根冰柱，构成了鲜明的奥运主体形象。双环的寓意自然是奥运五环标志的简化体现和意义象征，冰柱则使人自然联想到奥林匹克石柱和冰封梁柱，从而很好地点化了奥运主题，也渲染了地域环境。据说这是导演陈健骊的神来之笔，灵感来自中国大饭店咖啡厅的顶部装饰。我曾经去那里喝过咖啡，仔细观瞧，果然颇为形似。由此可见，对于有心者，生活处处皆学问。

　　续说“巧”。这出戏一是巧在三代师徒人物关系的构置，使戏便于组织和集中。二是巧在情节铺陈、戏剧纠葛、矛盾冲突的安排，如前面的找腊月和后面的找白雪，相辅相成，互相印证，既表现了情节的推进，也表现了人物性格的发展。三是巧在场面变化的处理和多重空间的利用。如几根冰柱落下来又不同排列便是室内环境点染并有空间变化，全部拉上去便是外景，让人视觉大开、豁然开朗，展现出雄壮开阔的冰雪天地；舞台一侧小桥的设计，既是现实生活场景，又是人物之间心灵沟通的通道象征，还是剧中人与观众交流互动的媒介。小桥后面间离空间中断续出现的练习速滑动作的舞蹈，与主场景的剧情进展相呼应，既增加了视觉层次和舞台纵深感，又扩展了剧情内涵，还巧妙自然地将速滑动作等展示出来。四是巧在细节的选择与运用。如让速滑运动员学绣花用手中撑布的圆环组成五环，让运动员跑步登山攀上峰顶站成五环图案，以及全剧结束时两侧的五环造型，都可谓巧思佳构，很好地诠释演化了主题。

　　再说“美”。这个戏在创作上是很注重审美追求的。除了前文所说的诸多方面，整体构成了北疆之美、冰雪之美、运动之美，健康之美，在创作风格上也以青春奥运为主导思想，舞台呈现以红白为主色调（冰雪里飘着五星红旗的那一抹红）；结合新媒体与现实舞台的交融，展示了传统与创新的对应；本剧的服装也以运动服为基础，加以点缀微装饰元素，根据艺术呈现的需求，使舞台色彩锦上添花；还有就是这个年轻的演出团队，虽然青葱，却帅美靓丽、活力四射。主要演员都较好地完成了角色任务，所有配角和群体演员都各展技能一丝不苟，呈现出鲜活生动的青春之美；此外这出戏在场面调度、动作设计、舞蹈编排等方面都比较讲究，从而构成了演出的整体美。

　　最后说“情”。这出戏注重情感发掘和表现。一开场的老教练因车祸牺牲所引起的巨大感情冲击，也为后面的矛盾突出和情感揭示提供了悬念和契机。谷腊月与新教练白雪的误解和改训练方法的矛盾、白雪与师娘一同对老教练的深情怀念、白雪的旧伤复发所导致的离队住院治疗与留下帮助谷腊月攻克技术难关的艰难抉择，以及谷腊月对新教练的重新认识、诚心拜师和感激涕零，还有志愿者赵春河等对冰道的精心维护和为救人受伤仍坚持工作等，都是很好的共情点。剧中不少唱段出乎于心发乎于情感人肺腑，尤其是《红旗飘飘》歌曲旋律的融入，形成了该剧音乐的主体色调和艺术特色。这其中除了师徒情、队友情、夫妻情，更多的还是大家对专业、对事业的无比热爱之情和壮怀激烈的家国深情。最终，大家在师母沈静及社会志愿者的支持下，在师父江国华献身精神的感召下，走出悲伤与徘徊，经过拼搏，多名队员通过选拔，先后进入省队、国家队，参加北京冬奥盛会，拿到奥运冠军，以“奔向大海，我是一条女儿河，在世界赛场上，我就是中国！ ”的胸怀和气魄，走向辉煌，为国争光，真正实现了情的深度发掘和高度升华，令人激动、令人感奋、令人震撼、令人热泪盈眶。

　　应当说，《冰道》这出戏，为将国粹艺术与体育运动相融合、为将体育精神艺术化作出了非常有益的探索和尝试。其以国粹之美演绎冰雪运动之魂，形象地宣扬了“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的拼搏进取和团队协作精神，通过艺术手段向人们证明了后冬奥时代的到来，同时拓宽了京剧艺术的表现空间，并在京剧艺术创作的赛道上划出了一道闪光的印痕……

　　当晚演出结束后，北京冬奥会速滑冠军武大靖、高亭宇登台祝贺，说“没想到可以用京剧的形式展现冰雪运动，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很有新意”“在整个观看过程中，无数次想到了自己的经历，令人感动，令人感奋”这样感同身受发自肺腑的赞誉，也从一方面印证了此剧创作演出的意义与作用。

　　当然，《冰道》也存在一些不足。因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戏的创作排演存在很多困难，以致造成了一些缺憾。如剧中某些情节的衔接转换还不够有机，个别人物的行为动作还不尽合情合理，戏曲音乐的创新延展幅度似乎还可以再大一些等。但瑕不掩瑜，相信经过进一步打磨修改，《冰道》一定会更加顺滑、更加亮丽，进而被更多人关注和喜爱。

　　（作者系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长）